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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凯瑟琳（右）与活动嘉宾交谈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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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荣宝斋广州举行“雕(diao)塑的面料”香云纱时装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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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凯瑟琳与作品《莨·鞣》合(he)影(ying) 受访者供图 |
文/羊城(cheng)晚报记者 梁善茵 朱绍杰
图/羊城(cheng)晚报记者 钟振彬（署名除外）
4月(yue)3日，“雕(diao)塑的面料——香云纱春夏秀”在荣宝斋广州举行，德国设计师(shi)凯瑟琳·冯·瑞星博（Kathrin von Rechenberg）带来了她的香云纱服饰作品。今年(nian)是凯瑟琳来到中国，并与香云纱结缘的第二十(shi)四(si)个年(nian)头。在很多年(nian)以后，她依(yi)然记得，薯(shu)莨汁液在岭南(nan)阳光下被加(jia)热后散发(fa)出来的气味……
不远万里而来
20多年(nian)前，凯瑟琳不远万里来到中国，在广东顺德找到了当时唯一(yi)生产香云纱的厂(chang)家。那是一(yi)个炎(yan)热的夏天，她看到了棕红色坯纱绸的晒场(chang)、染池里被搅动的薯(shu)莨汁、堆得像山一(yi)样高的薯(shu)莨、工(gong)人的古铜色手(shou)臂……这样孕育(yu)并依(yi)附于自然的传统技艺，令凯瑟琳着(zhe)迷。一(yi)个念头突然冒出：我(wo)要留在中国制作香云纱服装。
香云纱本名“莨纱”，最早(zao)产于珠三角，是采用植物染料薯(shu)莨染色的丝绸面料，也是世界纺织品中唯一(yi)用纯植物染料染色的丝绸面料，被纺织界誉为“软黄金”。明朝年(nian)间，香云纱即出口(kou)海外。20世纪20-30年(nian)代，香云纱的生产发(fa)展迅猛，位于珠三角的南(nan)海西(xi)樵和顺德伦教，年(nian)产“莨纱绸”过百(bai)万匹。2008年(nian)，香云纱染整技艺入(ru)列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。
完全被它迷住(zhu)
凯瑟琳毕业于巴黎高级时装工(gong)会学校(xiao)，来中国之前曾先后受聘(pin)于迪奥(ao)、香奈儿等法国顶级时装工(gong)作室。她出生在德国的一(yi)个艺术世家，父亲是雕(diao)塑家，母亲是手(shou)工(gong)老(lao)师(shi)。听着(zhe)巴赫的乐曲，观察父亲在陶器表面涂上各色釉彩，是她童年(nian)记忆中重要的部分。
时至今日，凯瑟琳仍(reng)清晰记得初见香云纱时的那份惊喜。1995年(nian)，她在台湾(wan)设计师(shi)洪丽芬的身上见到了香云纱，这种薄如蝉翼、亮如珍珠的独特面料触动了她的内心。“香云纱柔软而不失韧度，双面有着(zhe)不同的色泽，制成衣服后还有天然的造型感(gan)，我(wo)完全被它迷住(zhu)了。”
为了找寻香云纱，凯瑟琳在2000年(nian)只身来到中国。她在北京落脚，一(yi)边给(gei)人设计衣服，一(yi)边打听关于香云纱的消息。由于语言不通，在最初一(yi)年(nian)里她毫无所获(huo)，直到一(yi)家名为“谦祥益”的百(bai)年(nian)老(lao)店提供了香云纱来自广东顺德的重要线索。2002年(nian)，几经周折(she)，凯瑟琳和当年(nian)的“湖北小伙”、她后来的丈夫张向云找到了广东顺德伦教的晒莨厂(chang)。
解决面料的来源问题后，凯瑟琳在北京组(zu)建设计团队，以巴黎高级定制的要求制作服装。为保证布料的色固性(xing)，她坚持不以当年(nian)制成的香云纱为面料，摆上缝纫机的面料必须(xu)经过两年(nian)以上的窖藏。“当它们老(lao)旧之后，会变得更隽永，更有故事。”她认为，传统的发(fa)扬并不是改良或更新，而是将原有的方式考究(jiu)到极致。
随(sui)后，凯瑟琳创立(li)了自己的服装品牌“Rechenberg”。大(da)部分时间，她都在工(gong)作室里安静地研究(jiu)染色工(gong)艺、制作香云纱服装，不在乎生产速度和数量，然后通过艺术展览或时装发(fa)布会进行展示(shi)。“以前的客人多数是外国人，但(dan)这几年(nian)找我(wo)做衣服的中国人越来越多。他(ta)们喜欢传统，喜欢手(shou)工(gong)制作，其中不少是年(nian)轻(qing)人。”在她看来，自然、环保已成为当下人们选(xuan)择衣服面料的重要标准，香云纱在这方面天然具有优势。
非遗友谊(yi)大(da)使
“香云纱自身垂坠的力量，挺阔通透，是穿在身上时最自然的美。”凯瑟琳说，“人们对美的追求是不分国界的，东方美学并不是表面的现象或形式，而是内在的精神和文化。”在2020年(nian)的第四(si)届中国纺织非遗大(da)会上，凯瑟琳被授予“传播(bo)中国纺织非遗友谊(yi)大(da)使”的称号。“我(wo)无法想象有一(yi)天会离开中国，我(wo)会在这里不断学习，把中国文化带到世界各地。”她说。
2024年(nian)的春天，凯瑟琳将她设计的香云纱服装作品带到了广东，以艺术展演(yan)的方式呈(cheng)现香云纱的特点和魅力。从丝、麻到香云纱，面料跟随(sui)模特肢体的曲线而抖动，泛起一(yi)层金属(shu)质感(gan)的深黑(hei)光泽。“它们太美了！”在凯瑟琳眼里，这些源于自然的布料是有生命的，丝线在流动间交织出空间。她将本次时装秀的主题定为“雕(diao)塑的面料”——在她看来，香云纱具备雕(diao)塑般的力度，质感(gan)总让(rang)她想起父亲的陶艺。
【访谈】
当你爱上香云纱，会看到更多中国文化
想起父亲的陶艺
羊城(cheng)晚报：这次时装秀的主题为什(shi)么叫“雕(diao)塑的面料”？
凯瑟琳：这次时装秀和以往一(yi)样，都是我(wo)持续研究(jiu)面料、展示(shi)香云纱之美的努力。香云纱一(yi)直是我(wo)灵感(gan)的来源，织物通过染色变硬，可以被更好地“雕(diao)塑”出各种造型。我(wo)沉醉于香云纱折(she)射出的黑(hei)色以及闪亮的金属(shu)光泽，它让(rang)我(wo)想起了皮革和釉。
我(wo)父亲从事陶瓷雕(diao)塑，陶艺陪伴(ban)着(zhe)我(wo)成长。香云纱就(jiu)让(rang)我(wo)想起父亲在陶器创作上使用过的材料。我(wo)感(gan)觉自己不是在做服装，而是在做雕(diao)塑。对我(wo)来说，雕(diao)塑并不是添加(jia)足(zu)够(gou)多的东西(xi)，而是一(yi)种创造。我(wo)也不是给(gei)衣服添加(jia)东西(xi)，而是通过简化、还原，揭示(shi)出本质。
羊城(cheng)晚报：谈及您的父亲，成长环境对您后来设计产生什(shi)么影(ying)响(xiang)？
凯瑟琳：在成长的过程中，我(wo)学会了分辨不同黑(hei)色之间的细微差别，通过仔细观察，会发(fa)现它们的不同。当爱上香云纱时，你会看到更多，看到它和中国文化的联系。
就(jiu)像在品茶的时候，有心人和行家能够(gou)品尝出不同茶叶(ye)的细微差异(yi)，不需要添加(jia)草莓、香草或其他(ta)人造口(kou)味，茶本身的味道(dao)在不断发(fa)展或变化。我(wo)很欣赏这一(yi)点，如果能体会这些细微的差异(yi)，就(jiu)能够(gou)静下心来。即使用不同方式烧水，茶的味道(dao)也是不同的。通过欣赏这一(yi)点，能让(rang)我(wo)们意识到这是生命的本质。
不遵(zun)循传统令人遗憾(han)
羊城(cheng)晚报：您认为自己在设计和制作香云纱的过程中扮演(yan)了什(shi)么角色？
凯瑟琳：我(wo)不确定自己的角色是什(shi)么，但(dan)我(wo)认为我(wo)在推广香云纱。相对于“设计师(shi)”，我(wo)更喜欢人们把我(wo)看作“裁缝”。裁缝在德语中是“裁”的意思，但(dan)在法语中是couture，意思是缝。中国人把裁和缝都结合(he)起来了。如果有人叫我(wo)“裁缝”，我(wo)会很高兴。不过，我(wo)特别不喜欢裁，我(wo)不喜欢在布料上划，也不喜欢浪费布料。我(wo)不想破坏珍贵的布料，只想在不破坏布料的前提下进行设计。
羊城(cheng)晚报：还原香云纱工(gong)艺的最大(da)困难是什(shi)么？
凯瑟琳：香云纱的美在于它依(yi)赖自然，可以让(rang)人真正(zheng)看到、触到大(da)自然的一(yi)切，人们无法决定它的样子。它取决于薯(shu)莨、水和泥浆的质量，也会受阳光和工(gong)艺的影(ying)响(xiang)。我(wo)在做实验(yan)的时候，用薯(shu)莨给(gei)布料染色，把薯(shu)莨汁涂在布料上，然后在太阳底下晒干，大(da)概需要涂抹8-10层。北京的阳光不如广东的强烈，一(yi)年(nian)里只有几天适合(he)染色。而在广东，从清明节(jie)一(yi)直持续到10月(yue)，都是很好的染色季节(jie)。
人们对这种面料的需求越来越大(da)，我(wo)认为这是个巨大(da)的挑(tiao)战。人们想欣赏、拥有香云纱这种文化遗产，我(wo)们也想让(rang)大(da)家喜欢它，但(dan)如果需求量太大(da)，这种传统方式很难满足(zu)需求。所以，现在有不少人试图找到其他(ta)方法来获(huo)得香云纱，却不遵(zun)循传统的染色方式。我(wo)认为这是很遗憾(han)的，我(wo)希望还有人继续以传统的方式进行并保存染色技艺，正(zheng)确辨别正(zheng)宗的香云纱。
羊城(cheng)晚报：当下香云纱制作和设计有什(shi)么问题需要注意？
凯瑟琳：我(wo)觉得两种方式（传统和工(gong)业方式）都是好的，但(dan)那些没有沿用传统方式生产出的衣服应该有其他(ta)的名字，而不能被称为“香云纱”。我(wo)认为，某些非天然的方式已经改变了香云纱。比如在法国，只有凝结后沥干而制成的奶制品才可以被称为“奶酪(lao)”，如果它不是这么做的，就(jiu)不能用同样的名字。
欣赏需要过程
羊城(cheng)晚报：您如何看待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喜欢香云纱？
凯瑟琳：也许人们第一(yi)次见到香云纱，会觉得它都是单调的黑(hei)色，想要加(jia)入(ru)其他(ta)颜色。欣赏需要一(yi)个过程。随(sui)着(zhe)时间的流逝，一(yi)旦发(fa)现香云纱的美，就(jiu)会慢慢地爱上它。它不像一(yi)些时尚的衣服，今年(nian)觉得很好，但(dan)下一(yi)年(nian)就(jiu)不想再见到它了。这也是我(wo)喜欢香云纱的原因。
现在越来越多的人，尤其是中国人爱上香云纱，我(wo)希望他(ta)们是真的热爱，不仅仅是因为香云纱是文化遗产而想拥有它。我(wo)也希望通过我(wo)的工(gong)作，人们会理(li)解并欣赏它的美。
羊城(cheng)晚报：来中国的20多年(nian)里，您对香云纱的理(li)解有什(shi)么变化？
凯瑟琳：一(yi)开始我(wo)只是喜欢香云纱，现在我(wo)更能理(li)解自己为什(shi)么喜欢。刚开始我(wo)发(fa)现香云纱是一(yi)种完全天然的蚕丝织物，令人难以置信，但(dan)现在我(wo)更理(li)解自己的想法。我(wo)认为它可以告诉我(wo)们很多道(dao)理(li)，例如：并不是让(rang)大(da)自然遵(zun)循人类的生活方式，而是我(wo)们需要重新回归自然，和自然生活在一(yi)起，保护(hu)大(da)自然，感(gan)激自然给(gei)予我(wo)们的一(yi)切。这是一(yi)个非常明确和现代的主题，是我(wo)们目前拥有的最重要的事物之一(yi)。
羊城(cheng)晚报：您未(wei)来会考虑在广东设立(li)新的工(gong)作室吗？
凯瑟琳：哈哈，为什(shi)么不呢(ne)？我(wo)在这里很开心，我(wo)觉得这个想法很好，这里有更适合(he)的气候。我(wo)们把衣服从北京带过来的时候发(fa)现，在北京需要挂起来熨一(yi)下，但(dan)在广东只需要挂起来，第二天就(jiu)不需要熨衣服了。因为这里的湿(shi)度更高，衣服很快就(jiu)变平整了。
